地球上的天王星

王尹儒剛踏出電梯門時，便看到康禕翹著大長腿坐在大廳的迎賓沙發上滑手機。
她先在心中嘆了口氣，然後徑直走向很明顯是要堵她的人面前。

康禕雖然沒抬頭觀察，卻在最好的時間點關掉手機螢幕，用帶著期待的眼神迎向那對有點無奈的黑瞳。
「還痛嗎？」
「剛吃了止痛藥，現在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很好很好，看來我技術很好。」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走吧。」王尹儒頭歪了下繼續往大門走去。
「妳要去哪裡？」康禕拎起身旁的購物袋的同時拉住她的手，站起身往反方向走。「我家在這裡喔。」
「妳是說……後方高樓層的居住區？」王尹儒知道康禕住在很好的地段，但不知道就是樓上的高級社區。
「對啊，上班只要五分鐘，午休還可以回家放鬆。」
「牙醫這麼好賺啊？」
「我爸買的啦，不是我自己的。」雖然是登記在康禕名下。

「請進。」康禕彎身把客用拖鞋放在王的腳邊，「鞋子放旁邊就好。」
「謝謝，借一下洗手間喔。」
王尹儒俐落的換好鞋子，小跑步往廁所的方向前進，留下愣在廚房門口的康禕。

明顯鬆口氣的王尹儒才步出廁所，康禕就從廚房探出頭來向她招手，示意讓她來幫忙。
「我說……妳怎麼知道我家的廁所在哪裡？」
康禕已經捲起袖子在洗菜了。
「……妳之前不是有把入厝的影片PO在IG上嗎？」
王尹儒接過紅蘿蔔後拿起一旁的刨刀削皮。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耶……」康禕把高麗菜撥開洗淨，放到旁邊的瀝水籃裡。
「兩年半而已吧？」王尹儒接著把馬鈴薯的芽眼一一挖掉，才繼續削皮。

「妳……是IG症候群的人嗎？」康禕的視線忍不住移到說出準確時間的王尹儒身上。
「那是什麼？」王尹儒皺著眉瞥了康禕一眼。
「就是無時無刻一直盯著IG看，不但不放過每一則限動、還會不斷翻看好友的PO文之類的。」康禕緩緩地將身體傾向另一邊，用害怕的視線刺向王尹儒。
「才沒那個閒工夫，平常忙都忙死了，下班也累死了。」王尹儒用力地把遺漏的芽眼挖飛。
「妳聽起來好厭世喔。」康禕撿起把有點飛太遠的芽眼屍體拋進廚餘桶。
「別忘了有陣子妳不惶多讓。」王尹儒嗤之以鼻，天曉得她那時候為了回文耗了多少腦細胞。
「那妳當時怎麼不出來陪陪我……」
康禕的抱怨慢慢溶入無語的空氣中。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準備食材，直到康禕把王尹儒趕去休息。
「反正妳很熟悉，當自己家裡隨意晃也沒關係。」

王尹儒很聽話，毫不客氣的跑去主臥參觀。
她沒有動手翻弄或觸碰任何物品，只用眼睛掃射著整齊但不失生活味的擺設。
最後忍不住伸手壓了壓那張價格據說是她半年月薪的高級床墊。

「要躺躺看嗎？很舒服喔。」康禕雙手抱胸倚在門框上笑道，「還是留下來過夜也可以喔。」
「才不要。」被嚇得不輕的王尹儒閃過康禕快步走到客廳去，就怕留在原地會發生什麼事，但當她看到餐桌上那鍋熱氣蒸騰的什錦烏龍麵和擺好的碗筷時，內心浮起的疙瘩瞬間被料理的溫度熨平。
原來她還記得。
「應該還喜歡吃烏龍麵吧？我把料都煮得比較爛，對口腔的負擔會小一些。」
王尹儒第一次覺得康禕聽起來還滿像個稱職的牙醫師。

「……好燙！」
「吹涼一點再慢慢吃，別忘了嘴裡還有傷口。」康禕起身把電風扇轉向王尹儒後，倒了兩杯飲料放在桌上，「明明就是貓舌頭。」
「……妳怎麼知道？」王尹儒不記得在康禕面前提過這件事。
「不曉得是誰以前吃午餐的時候常常被燙到，連蒸過的便當也可以燙到翻倒。」康禕帶著嘲諷的微笑中，參雜了點懷念的柔和。
「……我不記得我們有一起吃過飯。」王尹儒吞下飲料時瞪了康禕一眼，不敢把傷口在抽痛的事情告訴眼前的牙醫師。

「妳還記得，從下學期開始甚至到隔年換教室，妳都坐在教室左後方的窗邊這件事嗎？」
「當然記得，我那時候可是守護那個位置到後來同學都主動讓給我了。」王尹儒也不禁露出懷念的表情，那裡可是她高中最喜愛最安穩的小天地。「不過妳也記的太清楚了？該不會都在偷窺我吧？」王尹儒雙手護在胸前緩緩地將身體向後傾，用害怕的視線刺向康禕。
「嗯，沒錯。」
康禕意外的直率，反而讓王尹儒愣在原地。
她以為只有自己一直在偷偷看著對方，也以為自己只能偷偷看著對方。
原來不是只有自己一直在偷看對方，原來那些閒言閒語和嘲諷攻擊都不是事實。
不知該作何反應的王尹儒只好重新拿起筷子，把被風吹得有點溫涼的麵送進口中。

「一開始我只能在走廊邊假裝看風景邊偷瞄，後來換教室後我們兩個班不是剛好在Ｈ型建築的連接處附近嗎？只要坐在教室中前段的位置就可以看到你們班中後段的部分。從發現這件事起我的位置也固定在窗邊喔，我那時候可是守護那個可以看到妳的位置到後來同學都主動讓給我了。」
「……不要學我說話啦。」王尹儒用飲料把那口差點噎住她的麵沖下去後，再次瞪了康禕一眼。
「我沒有學妳說話，我只是做了和妳一樣的事情而已。」康禕把幾乎見底的杯子再次填滿。「去找人本來就是藉口，我只是想看著妳而已。」
「那我忍不住笑出來讓妳有機會搭話還真是抱歉啊，妳明明只是想看著我而已。」王尹儒毫不客氣的又灌了半杯飲料。

「……妳剛剛是不是有燙到傷口？」康禕邊說邊把餐具放下，看著王尹儒的眼神忽然變得有點太銳利。
「……妳怎麼知道？」王尹儒下意識摀住左臉頰，向後緊緊貼住椅背。
「我煮的麵這麼好吃，結果妳一直在喝飲料。」
康禕用力拉開椅子，用力站起身走到王尹儒的旁邊，用力拉開扶著臉龐的手，托著下巴讓她輕輕的張開嘴，左右喬了下角度，找到光源後看了一陣子。
「晃哀偶啦。」王尹儒試圖讓康禕放開她，因為實在太近了，近到她快要感覺不到痛了。

「妳還是先把消炎止痛那顆和胃藥一起先吃吧，不然吃不到我煮的麵太可憐了。」
「李黑晃哀偶啦！」王尹儒為了避免咬到對方有些探進口中的拇指，結果只能提出讓人聽不懂的抗議。
「嗯……」
康禕把拇指滑出，指腹順過王尹儒的下唇後，輕輕地將自己的雙唇覆蓋上去。
閉上雙眼的模樣，讓王尹儒覺得眼前的醫師正在為病患進行虔誠的祝禱一般。
「……變態醫生。」
「這是別人都沒有的特效藥喔。」
王尹儒的牙齦的確不痛了，但她現在覺得心臟好像有點隱隱作痛。

康禕進廚房端水時，王尹儒拿出藥袋中的膠囊和藥片叼在齒間，然後抬眉望向和著冰塊碰撞聲響緩步接近的來人。
從青澀的背影到成熟的正面，從實體真人到網路世界，一直一直都看著王尹儒的康禕，很快就讀懂藏在黑瞳深處的訊息。
她含了口冰開水，然後傳到那張微開的口中。
止痛藥和胃藥才剛滑下喉嚨，再度落下的吻讓王尹儒忘卻了所有的疼痛。

「還痛嗎？」康禕的手指撫過泛起紅潮的側臉。
「不知道。」王尹儒的視線瞥向桌上只吃了一口的烏龍麵。
「麵都糊了，要幫妳重新熱過嗎？不會燙的那種。」
康禕的氣息噴灑在唇上的觸感讓王尹儒的心跳又超速了。
「還可以吃。」王尹儒伸手抵住康禕的肩膀，用力拉開距離。
「確定？」
「味道很好。」
「我覺得妳比較好吃。」
康禕握住肩上微涼的手，忍不住俯身又啄了一下。
「……變態醫生。」
雖然有些腫脹感，但是王尹儒依舊忍不住嘟起嘴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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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某人提出盲點，在此用番外篇把裏設定呈現出來，彌補本篇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