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天王星

不管深層或淺層，只要能進入睡眠狀態，就能夠讓我順利轉換情緒。
就算遇到再氣憤、再沮喪、再難過的事，只要睡上一覺，再次睜眼時就能抽換情緒，進而像個旁觀者一樣審視發生過的事情，相對冷靜面對並處理。
這種情緒不隔夜的處理方式雖然算得上方便，但也會導致我遇事時就很容易湧出大量的α波，瞬間進入極度想睡覺逃避的狀況，所以不能馬上睡覺時就會有些困擾。

如果今天老大不願意讓我關在車裡窩，而是放我晃去書店殺時間，有很高的機率會是在某個角落的書櫃旁打瞌睡吧。
但是老大從來沒讓我在這種情況離開她的眼皮下。

半夢半醒期間，雖然還是可以接收到說話聲和杯盤碰撞的聲響，但絲毫不影響我的睡眠。
甚至可以說，周遭穩定傳來的動靜反而讓我的心情更加安穩，尤其是聲音中不時出現熟悉的音頻。
而且，跟著生活中常聽到的聲響發展的夢境，至少不會往惡夢的方向前進。

隱約中，好像有人在撫摸我的眉間。
正當夢中的我舉起右手抓癢的時候，熟悉的嗓音闖入我的耳裡。
「妳還好嗎？」
不是老大也不是棋董。
「學妹，醒醒。」
是學姐。
意識到來者何人的瞬間，睡意全消的我忽地睜開眼睛，學姐化著全妝卻不顯艷麗的容顏已焦距拉到最近且超級高清版本的形式佔據了我全部的視線。
對上眼的當下她看起來有點驚訝，但很快又露出了熟悉的標誌笑容。

我把胸前的毛毯緩緩向上拉，嚴密地蓋住自己的嘴巴。「又想偷襲了嗎？」
「被妳發現了。」她用手指點了下我的鼻尖後站起身，「可惜這場合好像有點不適合。」

「醒了嗎？」棋董的聲音從屏風後面傳來，「我們可以走囉，負責開車的人需不需要先去洗把臉？」
「需要，等我一下，馬上好。」
我迅速坐起回應棋董，把毛毯簡單摺好放在沙發上後，飛也似的逃離小角落、躲進包廂的洗手間裡。

我還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學姊。

在抵達距離最近的捷運站讓學姐下車前，她們聊著我無法也不能插嘴的業務話題，所以我一如往常的安靜駕駛。
但我的肢體語言在老大眼裡，可能有點太過緊繃僵硬，她時不時提醒我放輕鬆、慢慢開就好。
學姐謝過後方兩位上司、披上外套下車的同時，依舊不忘禮貌性的向我點頭，還附贈了wink一枚。
本來有些放鬆下來的我，立刻又被上緊了發條，整個人向後坐挺，緊貼在椅背上。

車子緩慢滑向快車道時，棋董誇張地發出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倒在老大的大腿上。
「還沒到家，董事長這樣可以嗎？振作點。」
「沒關係啦，車裡又沒有外人。」
「妳也考慮一下她人的意願好嗎。」
「小女僕，妳覺得呢？」
「如果棋董願意換一條圍裙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
「嘖，什麼時候被妳家老大帶壞了。」棋董頂著蹭到有點毛躁的頭髮坐起身，把老大拉進懷裡，「妳怎麼可以教壞小孩。」然後邊抱怨邊吻住了老大。

嗯，很奇怪的抗議方法。
我將看向車內後視鏡的次數降到最低，只仰賴車外兩側的後視鏡順利平安的開回了老大家的停車位。

「今天談判拖得有點長，時間比較晚，妳要不要上來休息，明天再回家？」
「不用了，我不想打擾兩位，尤其是棋董。」
「妳真的太識相了，識相到讓我有點寂寞耶。」
語畢她在老大頭上落下一吻，老大瞪了眼棋董後對我解釋。
「她今天是公司代表，本來妳們不會碰到面的。我沒有刻意安排任何事情。」
老大真的很敏銳，我的一言一行永遠逃不出她的法眼。
但我也未曾想逃或想隱瞞就是了。
「我也沒料到今天會接到電話，而且本來打算留在車裡睡覺，所以老大不用想太多。」
「我比較怕妳想太多。」老大嘆了口氣，「騎車小心。」

悠閒的踱步到機車旁，準備戴上安全帽前，我注意到手機有未讀訊號的提示閃燈。
點開一看，是學姐。
「到家後可以傳個訊息給我嗎？」
「現在正要騎機車出發，大約十五分鐘就會到家了。我沒喝酒，請放心。」
送出後我就直接將手機丟進背包裡，專心致志地騎車回家。

我希望今晚至少還能保留十五分鐘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