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天王星

有時，妮蒂亞只會在卡珊德拉落地站穩後，才願意抬眼望向她。

約定的聲響已消融在雪地中好一陣子，但卡珊德拉仍舊站在有段距離的樹上猶豫不決。
她收緊鷹爪，想著果然粗糙的樹皮觸感比混著雪水的泥地好多了。

內心的掙扎最終還是敵不過對那道熟悉身影的渴望，卡珊德拉輕輕一蹬從高處滑翔落地，先是下意識刨了地面兩下後才邁步向前。
她的步履顯得有些蹣跚，畢竟對她來說，飛行遠比步行來得輕鬆自在許多。

當她們之間只剩下一根橫臥樹幹的距離時，卡珊德拉總算看到那對纖長睫毛下鷹眼石般閃耀的星眸。

雖然不是很情願，但卡珊德拉在某些時候會小心翼翼地步行靠近妮蒂亞，並在維持一定距離的情況下，滔滔不絕地訴說這些日子遭遇的所見所聞。

像是她那天在扶起跌落在地的翼人幼崽時，意外發現雙臂是翅膀的翼人如果被搔到翅膀根處，也會像自己被搔到腋下一樣發癢。
或是她上次不小心調味失敗想丟掉的肉排被飢腸轆轆的土狼獸人當成珍饈美饌讚不絕口。

偶爾，她會穿插一些特意晃去鳥群聚集的廣場偷聽來的有趣八卦，然後只講了開頭，甚至是說到正精彩的部分，就找個彆腳的藉口表示需要離開一下。

如果妮蒂亞很有禮貌地點頭致意後起身離去，代表這次的事物應該不是那麼有趣。
但若妮蒂亞願意為了知曉後續，默默遞出代表和好的雲莓，卡珊德拉便會迫不及待湊近撈上幾顆拋入口中，再吐出漫不經心的道歉與求饒。

不過這次，卡珊德拉多了一絲謹小慎微。

「可以嗎？」
妮蒂亞沒說什麼，只是面無表情地頷首後，拿起一顆雲苺含入口中慢慢咀嚼。
看著兩片微啟的唇瓣，卡珊德拉恨不得自己就是那顆得到青睞的莓果，在看上去已經相當美味的唇上增添另一層截然不同的風味。

面對卡珊德拉忽然安靜下來的凝視，妮蒂亞雖感到有些疑惑，卻也只是波瀾不驚地回望著她。

直到卡珊德拉如夢初醒般忽然手舞足蹈起來，把想說的一股腦傾洩而出。
八卦故事的結局，奇妙經驗的發展，或是對眼前誘惑的無法抵抗。

在無瑕顧及哪些是可以說的、哪些是不該暴露的情況下，卡珊德拉又一次不小心對眼前時不時抖落碎雪的可愛短尾走漏出太露骨的意圖，讓妮蒂亞皺起眉頭轉身離去。

卡珊德拉只能對著越來越長的足跡抓抓頭，用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語氣大聲向妮蒂亞告別。
在囫圇吞下手中剩下的那幾顆雲莓後，卡珊德拉展翅追上樹林裡若隱若現的雪白身影，盤旋在樹冠上補充對雲苺的感謝後才瀟灑離去。

卡珊德拉從來沒有發現，妮蒂亞會在振翅聲遠離後才抬起頭仰望隱藏在霧淞間的天空，期待著雪花停止飄落之前，約定的聲音再次響起。